紀錄片推薦:瑞典的大象

房間裡的大象(Elephant in the room),用來隱喻某件雖然明顯卻被集體視而不見、不做討論的事情。

如果瑞典有一隻大象,那想必就是 ⋯⋯ 你猜對了,難民、移民、極右派。

圖片截自 Youtu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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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瑞典國會完成改選,極右派政黨瑞典民主黨(SD)得票再次增加。

大部分的時候,我聽見人們談論的是:這些人是種族歧視者。他們會有票只有一個理由,就是他們不想要接受難民/移民。

人們似乎很有共識的認為「種族歧視不對」,但是極右派的支持度仍然有增無減;並且同時來自原本的左派支持者和右派支持者。(見文後圖表)

那到底極右派是怎麼煉成的呢?投給 SD 的人在想什麼?他們都是無藥可救的種族歧視者嗎?

2018 選舉結果圖表

先來看看這次大選結果圖表。

瑞典在今年九月九日進行國會選舉,現任首相 Stefan Löfven 的中間偏左陣營取得 144 席,比在野的中間偏右 Alliansen 多出一席。左右兩大陣營都距離國會過半 175 席有段差距。

圖片截自 DN

持反移民立場的瑞典民主黨獲 62 席,成為國會第三大黨。

左右陣營第一大黨:社民黨、溫和黨支持度較 2014 年皆下降,極右派瑞典民主黨支持度增加:

圖片截自 DN

現況是:現任首相 Stefan Löfven 九月二十五日在國會信任投票中落敗,必須下台。由於至今沒有任何主要政治聯盟取得國會多數,將由誰組成新政府局勢不明。[1]

極右派的票哪裡來?左派、右派都有

根據 SVT 的出口民調,這次投給瑞典民主黨(SD)的選民,有19%上次大選投給左派的社會民主黨(S),有18%上次大選投給右派的溫和黨(M):

圖片截自 SVT

極右派忠誠度高

同一份出口民調也顯示:瑞典民主黨(SD)的選民,比社民黨(S)和溫和黨(M)都要忠誠許多 —— 有86%維持相同選擇:

圖片截自 SVT

—— 兩大政黨支持率下滑,眾所「鄙視」的極右派政黨瑞典民主黨支持度攀升;而我們除了說這些人都是「民粹主義者」「種族歧視者」,還可以怎麼理解這件事呢?

這個問題,就是《瑞典的大象》(A Swedish Elephant)所試圖理解的。

瑞典的大象

《瑞典的大象》這部紀錄片沒有提出一個「我們到底該怎麼辦?」的解答,而是訪問不同立場人們的想法、看法。像是:

什麼是瑞典文化?「當你說,這個東西的起源不是瑞典,所以不是瑞典文化。」但聞名天下的瑞典肉丸,起源於瑞典嗎?[2] 慶祝「傳統的」瑞典文化與節慶,是一種融合式的歡迎、還是一種排外的保守主義?如果「你引以為榮的文化」對我來說是「人權的侵犯」,我們該怎麼在同一個社會中相處?
「瑞典政治討論每況愈下,現在人們根本沒辦法討論真的需要討論的事情。」[3] 人們對「移民政策」非常敏感,彷彿只要你不同意開放邊界、或認為移民政策有討論空間,就會立刻被貼上「極右派」的標籤。並認為傳統媒體過度的為了「政治正確」而扭曲報導。
一個波士尼亞裔的瑞典人,當年以難民的身份來到瑞典,在自己的 youtube 頻道「 Angry Foreigner」批評政府的移民政策。他說:為什麼同樣是慶祝國慶,瑞典白人就不行,移民慶祝瑞典國慶就被視為「好可愛、好融入」,難道這不是另一種種族歧視嗎?
有人說,其實瑞典政府要拒絕移民不是問題 —— 只是不應該等了兩年半才做出決定。2015 年接收難民時過度樂觀的結果,就是讓一群年輕人已經想辦法融入這個社會,在這裡待了兩年半,卻要被遣返。這很不公平、也很殘忍。

比起「謎底揭曉,原因就是 ——」式的路線指引,我覺得這部片更像是不斷丟問題給觀眾思考。

影片中有不少大概會被歸類為「極右派支持者/傾向」的訪問。覺得似乎能夠理解「想討論的主題,在主流媒體中被忽視」的感受。

但同時也能理解,作為另一派的支持者,其實沒辦法判斷對方是「保著歧視的心態,但表面打著理性分析的大旗」還是「真心誠意想試著接納更多人,但理性上有些擔憂希望拿出來討論」。

好像就跟「你到底愛不愛我?」、「你這樣說是因為你愛我、還是因為你不愛我?」一樣的難解,每個人的感覺不同而一樣真實。

是不是如果我們信任彼此,就可以把對方看成是「真心想要討論事情」呢?

可是我們是怎麼失去對彼此的信任的呢?或是我們從來沒有擁有過? —— 直到這次的考驗來臨才發現:「啊,原來社會之間對彼此的信任並不如原本想的堅強。」

或者,先不討論信任,試著從另一個角度切入:價值觀的衝突。

價值觀

「你可以把價值觀想成是一個冰山。只有十分之一是在水面上、能被看見,而剩下的我們不會注意到 —— 直到這些價值觀被挑戰,或是當我們接受一個和舊觀念相反的新觀念,我們才會意識到。」世界價值觀調查(World Values Survey)秘書長 Bi Puranen 在影片的開頭說。

圖片截自 Youtube

世界各地的研究者,為了了解國家與文化間不同的價值體系,在 1981 年開始了世界價值觀調查(World Values Survey)。而一比較才發現:「凡事 Lagom(不多不少)」的瑞典人可一點也不「普通、中庸」,在世界價值觀體系中,他們是最極端的那一群。(右上角)

圖片來源:World Values Survey

而瑞典接受的難民,則多半來自左下方的國家群:兩者所持的文化、價值觀完全是兩個極端。這是第一個衝突:「瑞典價值觀」與「移民價值觀」的衝突。

第二個衝突,是「瑞典」與「瑞典」的衝突。

「瑞典」與「瑞典」的衝突

什麼是「瑞典」與「瑞典」的衝突?就是瑞典作為一個國家、民族,在自我的身份認同中,出現了互相衝突的部分。是「瑞典」本身的內在矛盾。

歷史教授 Lars Trägårdh 在影片中是這樣解釋的 [4]:

圖片截自 Youtube

「當 Dag Hammarskjöld 在 60 年代初期,成為聯合國秘書長時,瑞典開始在國際活動中擔任起『人權促進者』的角色。繼任的 Olof Palme 也延續了這樣的角色,並參與許多第三世界國家事務。因此,瑞典開始越來越自我認同於這樣的國際社會援助專案。隨著時間過去,人們也開始將這樣的角色,視為國家認同中很重要的一部分。」

「所以我們有兩個部分的身份認同:一個連結到自己的國家 —— 『社會福利國家』、『瑞典模式』。另一個則連結到在國際中所擔任的角色,連結到人權。很久一段時間以來,這兩者之間都不衝突。」

但現在,我們卻發現這兩個身份認同之間,存在著邏輯上的緊張關係:

社會福利國家,是做為一個國家專案被建設起來的。公民是國家的「會員」。公民有投票的權利,也有納稅的義務。是會員制的概念:盡義務、享權利。

但人權卻是建立在一個不同的邏輯之上,它是普遍的:所有人 —— 不管你生在哪裡、從哪裡來 —— 都享有的固有權利。人權考量和預算是脫鉤的,也不會有任何收入。

所以問題來了,當政府預算有限時,應該要盡力維繫社會福利國家的體制多一些呢?還是應該盡力維護人權多一些呢?

當瑞典的兩種身份認同、價值觀出現衝突時,哪一點更重要?兩者之間又該如何妥協?這是第二個衝突。

所以,從價值觀的角度切入,這頭瑞典的大象反映的是國家社會面臨的兩個價值觀衝突:一、「瑞典價值觀」與「移民價值觀」的衝突;二、「瑞典價值觀」的內在衝突,「瑞典」與「瑞典」的衝突。

故事、價值觀、思考

之前曾經看過其他影片提到世界價值觀調查(World Values Survey,WVS)的那張圖表,當時就覺得有趣,但沒有詳細研究。這部影片中,對 WVS 和「價值觀」都做了更多的闡述,並連結到當代社會的重大議題。

在政治和生活的場域,「絕對的對錯」比我們所想像的還要少,而「價值觀的選擇、優先順位」比我們以為的還要多。(也有的時候,我們可能底下的「價值主張」是相同的,卻認為要透過不同的手段才能達成;這又牽扯到事實、數據、策略、世界觀。)

因此我覺得這樣探索的方式是有趣的:在訪問片段間,穿插了對價值觀的思考,讓觀眾帶著這兩個衝突去看受訪者的主張和故事 —— 邊想邊聽故事、邊聽故事邊想。

推薦給大家。

《瑞典的大象》

Youtube 線上觀看(英文字幕):https://www.youtube.com/watch?v=xhf61C2-S4I
IMDB:https://www.imdb.com/title/tt8680974/

附註

[1] UDN:信任投票落敗 瑞典總理將下台 新政府可能右轉
[2] 瑞典官方推特帳號公布:「瑞典肉丸」真正的發源地是土耳其
[3] 《瑞典的大象》(A Swedish Elephant)影片 00:33:43
[4] 《瑞典的大象》(A Swedish Elephant)影片 00:25:38

選舉圖表來自 DNSV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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