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私 vs 無私：相反詞的五種樣子

H 有一個夢想，是獨自踏上三個月以上的單車之旅。我說：「嗯，很好啊！我支持你。去吧！」

「可是這樣難得的假期就不能用來見面了。」H 說。

「嗯⋯⋯ 不過如果這是你想做的事情，你還是要去做吧。或者，你早晚都得去做吧？」我說。

H 說「你真好，謝謝你。」說這樣很無私。

我說「 會嗎？」

「因為我也在做自己想做的事啊！我也沒有為了能夠一起生活、見面，拋下我想做的事情啊！所以⋯⋯ 如果單車旅行是你想做的事，為什麼你就應該放棄這件事呢？這樣不公平吧。」我接著說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找不到「無私」和「自私」的界線。

我不需要你以特定的方式行事
I don’t need you to act in a certain way

狀態好的時候，我可以支持 H 成為他想成為的人、做他想做的事，而不需要他以特定的方式行事。—— 看起來很無私、很給對方自由。

不過有時候，我也會質疑這樣的自己：「我真的是無私嗎？還是我其實很自私呢？」—— 很自私，所以並不是真的在意我們的關係走不走得下去；「人跟人能在一起的時光也是一半靠緣分吧！」想著靠緣分，是不是就不夠「努力」了呢？或者很疏離，所以不需要對方太多承諾。

像這樣在 —— 我到底是 「足夠安全」了，還是「不夠在乎」—— 之間遊走。

或是兩者：在乎、也不在乎。

在乎關係，想要保持聯繫；也不在乎關係，重視兩人各自的自主和想做的事。

但「重視自主」卻也來自「重視關係」，因為覺得沒有自己呼吸的空間，關係一樣會窒息。而限制只會讓關係變成「都是你讓我不能做自己」的代罪羔羊。

像這樣微妙的、在兩者之間來回平衡者。有時候喜歡自己能讓對方自由、有時候懷疑自己是不是開始疏離不在乎了。

然後我開始想：Hmm⋯⋯ 自私和無私是不是沒有想像中的那麼黑白分明、二元對立呢？

於是，我以「自私 vs 無私」作為例子，開始探索相反詞之間的關係。

相反詞的五種樣子
5 relations of the opposites

1、涇渭分明｜Black and white

說到相反詞，第一個意象大概是：「黑白分明」、「涇渭分明」、「二元對立」、「非此即彼」。「自私」的相反就是「不自私」、就是「無私」。

2、有交集的圓｜Circles that intersect

但是在「我不需要你以特定的方式行事」的例子中，這樣的行為、話語、態度，似乎可以說是一種自私（我關注的是自己）、同時也是一種無私（我不限制你）。

那麼，自私和無私，就有點像是兩個有交集的圓，而人的行為落在交集處。

有時候行為的詮釋是很模糊的，模糊到可能同時是看似對立的兩者。

3、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太少的微妙界線｜A subtle line

或者，它也可以不是交集；而是一條需要小心平衡的微妙界線。

當我干涉對方太多或太少時，都成了某種程度的「自私」、「只想到自己」。而有一個「剛剛好涉入」的界線，是我既能夠傳達自己的關心，又不至於過度控制／疏離於對方的生活。

當我關心時，對方不會覺得有壓力；當我沒有說話時，對方也不覺得自己被遺棄。

那是一條微妙的、動態的線。在人與人之間常常互動、更新著。

4、左腳與右腳｜Left and right foot

有時候，「自私」與「無私」又像是左腳和右腳：左腳走一步時，右腳也得踏出一步，跟上之後、左腳才能夠繼續下一步。

「自私」和「無私」必須交互輪替，而不能相差太遠。

例如：照顧自己與他人。

有時候我們得先「自私」—— 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照顧好自己，才有心力去照顧他人。當我們把自己照顧好之後，給他人的照顧也更有可能是「無私」的。

如果我們太不「自私」，忽略了自己的需求，很可能轉化成情緒勒索、情緒壓力：認為自己犧牲了許多，他人也應該比照辦理，或者「更聽我的話一點點」、「更依照我想的去做一點點」。在不知不覺中，付出變成了期待特定回報的交換。

5、到了盡頭就是對面｜To the extreme, one meets the other

如果說「自私」，是「只為了自己而做」；「無私」是從「為許多人而做」。

那麼「無私」到了極限，是不是也是一種「自私」呢？例如，如果一個人出家修行、把自己的生命貢獻給世人，那麼可以說是一種極度的無私。

但這樣的無私，會不會其實也帶有一些「自私」的成分呢？—— 也許對他的親人朋友來說，他是自私的，因為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對於這種「好的自私」，我們比較常用「任性」這個詞 —— 例如：「感謝我家人朋友的包容，讓我這麼任性地一直做自己想做的事。」、「若不是我先生／太太的支持，我可能沒辦法任性地持續耕耘，闖出一片天地。」

而一個「自私」到極點的人，也可能因為興趣、自我實現、自我挑戰，開發出非常厲害的技術，使許多人受益。這個人會說：「但我不是為了誰做的，我只是為了我自己做的」。

他從「自私」出發，卻造福了不特定的眾人而成為一種「無私」。一個「自私」的人，只為了自己而做，也可能成就一種無私。

像日劇《繼母和女兒的藍調》中，亞希子說的：「其實，養育妳是自我滿足而已。無限工作循環，心中有了大洞。養育妳是想要填補我心中的空洞，我只是在利用妳。」亞希子自以為的「自私」，實際上給了美雪成長過程中最好的支持與陪伴；對美雪而言，那就是無私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