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轉換對他人的批評呢?

對,我也會在心裡想:

「這個人怎麼這樣,這太 ⋯⋯ 了吧」—— 在心裡不自覺開始批評別人。

我想慢慢改掉這個習慣。

「要怎麼轉換自己對他人的批判觀點呢?」是我放在心裡慢慢找答案的問題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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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為止,我收集了兩顆藥、三個轉換提示(prompt):

先吞這兩顆藥

1「也許是相反」

有時候我在心裡批判他人,是因為「(我認為)對方在批判我」。儘管我多麽不願意承認,對方可能的確點出了我自己不知道的盲點。第一顆藥:也許是相反 —— 客觀反省自己,我認為對方要改變(我批判對方),說不定其實是相反 —— 該改變的是我。

2「我們一半一半」

It takes two to tango. 所有的互動都是兩個人共同造成的:我覺得對方利用我,可能是我讓人軟土深掘;我覺得對方要求太多,可能是我太自我中心、不夠關心對方。我要釐清並負起我的那一半責任。

這兩顆藥是提醒自己「我也有責任」;然後,我會試著從這三種方向思考看看:

轉換一:指責 → 需求、恐懼

  • 「你應該 _______ 」 → 「我沒有感覺到 _______ 」、「我想要 _______ 」
  • 「你 _______ 」 → 「我害怕 _______ 」

當對方說「你應該懂得感激」,可能是想說「我沒有感覺到被感激、被尊重」、「我想要感覺到被感激、被尊重」。

當對方說「你沒看到我有多努力」,可能是想說「我想要被肯定」、「我害怕自己沒有價值」。

試著把對方的批評當作提示,去猜猜看「他可能有哪些需求或恐懼」?拿著「我想要 ⋯⋯」、「我害怕 ⋯⋯」、「我沒有感覺到 ⋯⋯」去造句。

像這樣「從指責到需求」的轉換,很多書上都有;但實際要應用並不容易。我也沒辦法在看過某些「轉念思考、範例」後,下一次遇到狀況就立刻上手。

但有一件事情比較容易:回頭看防禦的自己。

我會在有餘裕的時候(自我感覺比較良好的時候),回想自己過去曾經進入「防禦狀態」的事件、對話、爭吵,重新思考:對方說的話,背後有沒有可能有其他的意思?

轉換二:不願意(壞人) → 沒有能力

  • 沒有溫柔待人,是因為沒有被溫對待過。

一個麻木、沒有同理心的人,可以看成是「不願意」有同理心的「壞人」,也可以看成是「沒有感受能力」的人。他可能不是「選擇不同理」,而是從來沒有真正學會「怎麼同理」。

或是,一個我現在想起來也覺得很好笑的例子:

  • 不願意把雨衣給我用,是因為自己也很討厭被淋濕的感覺。

有一天我和 H 出去,途中遇到大雨,但我們只有一件雨衣(是 H 帶的)。一開始我們在市集的攤位下躲雨,所以一切還好。這時候 H 就先把雨衣穿上了。

Photo by Mike Kotsch on Unsplash

後來因為攤位要收了,我們得衝刺到捷運站。我就跟 H 說:我要穿雨衣。雖然有攤位可以躲躲雨,但因為風瘋狂的大,所以這時我衣服已經有點濕了。我心想:你是乾的,我是濕的,所以雨衣該給我。

H 不這麼想。他覺得:你已經濕了(沒救了),我還是乾的(還有救),所以雨衣應該讓我再穿一下,半路再給你。這樣我還有機會不那麼濕。

當下我超氣,覺得這人好自私啊;直到 H 後來說「其實我也很不喜歡被淋濕的感覺」,我才理解:「啊,這個人比我想像中的『弱』啊」。

在他說這句話之前,我一直覺得:這個人每天重訓、那麼壯,應該風雨無阻吧,相較之下我就是個弱女子啊,不把雨衣讓我穿也太誇張了吧。因此覺得他是「不願意」(認為我不值得、不必要),而不是「沒有能力」(自己也很討厭被淋濕的感覺)。

回頭想想,當我覺得他自私的時候,可能我才是那個自私的人;我覺得他「怎麼都不考慮我的狀態和感受」,但其實我也沒有考慮他的狀態和感受。

而這裡說的「弱」、「沒有能力」並不是意圖看輕或看低他人。每個人都有比較能付出照顧,和比較不能付出照顧的時候。換句話說:

  • 「不願意 → 沒有能力」,這裡的「沒有能力」是動態的。

例如:可能現在狀況不好、沒有餘裕。或是:雖然現在做不到,但是未來是有可能做到的。

這也是「動態的人」的概念。(一個個相連的概念:當我們認為人是動態的,就更能承認現在的不足、現在的「弱」,而不必總是強。「成長型思維」和「固定型思維」也是相關的概念。)

轉換三:要求太多 → 總是得到比較少

  • 要求很多 A → 總是得到比較少的 A

例如:一個對「公平」很敏感的人,可能是因為過去常被不公平的對待,因而生出的警戒心。

或者,「要求的」和「缺少的」並不見得是同樣的東西:

  • 要求很多 A → 總是得到比較少的 B

有的時候,人們要求的是一種「替代性補償」,最常見的就是錢。

當一個人不缺錢,卻還執著於錢時,我們常常就會跳到「真貪心」、「愛計較」的結論。但錢只是一種替代補償,他缺的從來都不是錢。

關於「貪心」,有一篇我很喜歡的 Humans of New York 貼文:

「我是一個遺囑律師。我代表那些對父母遺囑的有效性提出爭議的人們。我想把我的所見所聞寫成一本書,雖然不像電視劇《黑道家族》那樣,但也很接近了。

我的同事喜歡說:遺囑爭議,就是功能失調家庭的最後戰場。從孩提時代開始的所有事情都會浮到檯面上。你會驚訝於人們可以抓著怨恨多久。而遺囑爭議的法庭,就是他們對『媽媽比較愛你』的最後報復機會。

瘋狂的是,許多客戶都寧願不要快樂,也要證明自己是『對的』。和解幾乎總是最聰明的作法;比起和解,對抗到底會讓雙方都花費更多。但人們仍然選擇花費所有的時間和金錢,去得到一個法庭的裁判 —— 好藉此最後一次地證明:他們是對的。」

—— Humans of New York,2016/07/10

原文: “I’m a probate lawyer. I represent people who contest their parents’ wills. I want to write a book about all the things I’ve seen. It’s not quite The Soprano’s, but it’s close. My colleague likes to say that contested wills are the final battleground of a dysfunctional family. Everything from childhood gets brought to the surface. You’d be amazed how long people can hold grudges. And probate court is their last chance to get revenge for ‘Mom loving you more.’ The crazy thing is how many clients would rather be right than be happy. It’s almost always smartest to settle. It costs both sides more to fight it out than to make a deal. Yet people still choose to spend all their time and money, just to get a judgment from the court that will prove they’re right one final time.”

這篇文徹底的轉換了我對「貪心」的看法 —— 我很訝異五六十歲的人,心中都可能還有那個「媽媽比較愛你(Mom loving you more)」的結。(你知道,小孩時代遺留下來的想法,會想說:他們不是「大人」嗎?等到自己長大之後才發現,所謂「大人」不見得會隨年齡發生。)

從此以後,想到和「錢」和「貪心」有關的事,我都會想到這個故事;想到「錢」可能不只是「錢」,也是其他東西的象徵和替代品

「轉換」說的是:增加可能性

我自己很抗拒別人論斷我,所以也會盡量小心不要對別人做同樣的事情。

當我在想「他這樣批判我,是因為他有什麼需求沒滿足嗎?」的時候,心裡的反對黨往往也會馬上抗議「但你又是誰了?你怎麼知道他有這個需求?」要我不要自以為上帝視角。

所以雖然說是「轉換」,其實更像是「增加這個人在我心中的詮釋可能」。就像上一篇文章〈改變想法的樣子〉說的那樣。

「批評一個人」像是「畫一條很清楚的線」,說「這個人就是這樣」。「轉換」不是把這條線擦掉,換成另外一條顏色不同的線,而是在旁邊增加一條、兩條、甚至三條線。

不是去決定這個人「到底是怎樣」、「其實是這樣」,而是開放「啊,也有可能是這種情況也不一定」、「啊,我原本想的不見得就是最後答案」的空間。

去增加詮釋的可能性,讓平面的人再次變得立體。

人是動態的,我們永遠說不準一個人「到底」是什麼樣子;但我想,「立體的人」總是比「平面的人」更接近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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