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慮依戀的我認為:我需要一個人承諾我一生一世,永不離開。但後來,我發現原來我渴望的是:一個人看見並接受我如其所是。當他看見我時,我就不執著什麼一生一世了。
我的心,開始往「自由的愛」一步一步靠近。
自由的愛 ——
這篇寫:「焦慮」的我,慢慢走向「自由的愛」的一些想法轉變。
對「永遠」的過度執著消失了
H 不太適應傳統意義上的關係(他會說:我不能給你一個安定的生活,你要不要另外找個好對象呀),但或許正因為如此,他在非傳統意義的給予上,自然而豐沛。
他常說自己「不能給我什麼」,但我總覺得自己得到了很多,且恰恰是我真正需要的:他理解我的情感。我感謝遇見他,讓我體驗到:啊,原來真的有人可以理解這樣「花心」的我啊;原來真的有人可以接受這樣的我啊。
有一點像是:當我完全活在當下的時候,我就沒有想要控制未來的擔憂了。當我完全感覺的時候,我知道,這樣的感覺,比大腦所想要的那個「永遠」還珍貴。
以一個程度,我覺得對「永遠」的過度執著,會阻礙我們真正理解、接受彼此。因為人的本質、生命力的本質,本來就帶有某種程度的不確定和冒險。
不能承諾「永遠」的人
於是,我從一個執著絕對與永遠的人,成了一個不能承諾永遠的人。
我選擇你,但無法保證「此生不再愛上其他人」,如同我無法保證「我不會明天就死掉」一樣。這個保證很奇怪,對我來說不自然;你無法計劃愛,正如同你無法計畫死亡。
對我來說比較自然的承諾是:
我能想像,有的人心中是會生出「啊,我一輩子只會愛你一個人」的感受 —— 某種程度上,我可能有點羨慕這種「絕對你一人」的感覺 —— 這樣好像簡單多了。
但這不是我的體驗。
我經歷到的愛並不具有排他性:我對 A 的感情,並不會因為我對 B 的感情而影響。我覺得當人與人之間有真實的連結時,那樣的感情,就不具有排他性。這些連結像是各在自己的維度、獨立存在的橋樑。就像如果你對朋友 C 的愛,不會因為你對朋友 D 的愛而減損,一樣。
我體驗到的愛是這樣的:① 不具排他性、無法比較 ② 不遺憾、不後悔、不沈溺 ③ 在「互相」和「認識」中成長。
我體驗到的愛
① 不具排他性、無法比較
我體驗到的愛不具排他性。
所以並不是我「想要」有很多對象,是我理解到我是這樣的人(I was bron this way) —— 我的「愛與不愛」和「分手與否」沒有直接關係。我可以感受到我對前任的愛,不會想去壓抑或隱藏,但也不需要去聯絡他,我就在心裡感覺著。分手後,我的調適是:讓自己回到自己的核心、平衡,我並不覺得有必要抹滅(心中那默默的)對對方的關心。
人們都說「愛過」,但對我來說,愛是不會「過」的;就像當你理解了某些事,你無法再假裝你不理解。不過我也能感覺,這股愛的感覺,不是一股「一定要和這個人在一起」的感受。
在某個階段,未被實現的感覺會令人痛苦;但如果其中真的有愛,繼續走下去,它會變成能夠滋養你的感覺。
我覺得自己像一棵樹。對不同的人感覺、和不同人的關係,像是不同的分支。那是我的一部分,也都是我。過去、現在、未來。當你要我斷絕某一股我真實感受到的感受時,就像是要切除我的一部分一樣 —— 你不能切除這個愛,而只留下那個;就如同你不能切除悲傷,只留下快樂。
在一對一的關係中,這種「不專一的愛」好像是某種禁忌:我們不能和伴侶談,也該想辦法把這些感覺「深深地鎖在心裡」或「忘記」。許多人很難接受這樣的狀況 ——「什麼?我不是你的唯一最愛嗎?我不能接受⋯⋯」。
「最愛」對我來說是個無法理解的概念;雲和風要怎麼比較誰是「最」愛?
每一段關係,都在自己的深刻裡獨特。
② 不遺憾、不後悔、不沈溺
有些人對過去未達理想的感情,會有一股惆悵或哀傷。我好像也不會。我繼續感覺著愛,但不會去想「哎呀,如果當初⋯⋯那現在⋯⋯」這種問題。我知道自己過去不夠成熟,但我也知道:在任何時候、那都已經是我能做到的最大努力了。
我不會後悔;我想著我很珍惜的。
We had what we had.
我覺得「後悔」其實不是關於「過去沒做什麼」,而是「現在沒做什麼」。當人們感到後悔時,常常是「現在」在生活、生命的某個面向,沒有選擇去做真實的自己;然後把這個缺憾的感覺投射到了過去。
③ 在「互相」和「認識」中成長
另一個我感受上的天生特點是:我不會對一個對我完全沒有意思的人,陷入深深愛戀。如果短暫有這樣的狀況,我會很快發現:啊,這只是我的迷戀 —— 我並不是真的認識這個人,自然也不可能真的喜歡這個人;我喜歡的,是我的投射和想像。
我不會去追星、也不會是瘋狂迷妹。不知道為什麼,我天生的體質就不會陷入辛苦的單戀。可能我就不是那麼熱情的人吧。
我對人的感覺,需要在「互相」和「認識」中成長。
適合的關係模式
「不能承諾永遠」聽起來也許很激進,但實踐起來其實沒有太大差異。比較像是,我們只是先說白了:我們都同意「愛情的無常」,我們理解彼此可能變化;如此而已。
我覺得人都會漸漸找到適合自己的關係模式,這個模式的選擇,不是絕對的二分法,也不是「做個測驗、選定之後就不再更改」,而是要去感受內心的深沈感受 —— 讓感覺引領。
我喜歡 Glennon Doyle 在《我,不馴服》裡的這段描述:
尋找適合自己的關係模式,並不是要用腦袋去選「所以現在要換哪個玻璃杯?」,而是要去感覺在身體裡的那股神秘難解、無法定義、變化萬千的流動。
想像有一座很大很大的湖泊,湖泊上有一些枯枝堆積,代表著某種「關係的形式」。
當人想知道自己「適合什麼樣的關係?」時,不是要把枯枝重新移動、好獲得另一種確定的新「形式」;而是要把不適合的枯枝移開,清出空間。如此,尼斯湖水怪 —— 你的真實感覺與渴望 —— 才可以從湖底浮現。
當水怪從湖底現身時,枯枝隨之散落,看起來好像成了另一種「形式」、「架構」,但那不是有意為之的。
我看著別人充滿生命力的湖,枯枝散落的各種形式,理解到「啊!原來這樣也可以,那樣也可以呀!」。這些多樣性,不是要我在表面上模仿起別人的枯枝圖樣,而是給我信心去移開那不再適合的枯枝。
枯枝是死的,它只是生命力展現、情感流動的「結果」,卻不是源頭。你要的那個源頭動力,不存在任何形式裡,而在你心底。
你的心底有一股很大的力量。
「你害怕的是什麼?你真正渴望的又是什麼?」
如果時間不是最寶貴的禮物
焦慮依戀的人,和遠距離的人,大概都有一個共同的害怕:不在一起的時間、不能相處的時間。
在這樣的情況下,H「甚至」一有休假,不一定是排時間來找我,而是去完成他單車旅行的夢想。我當然是支持他。我為什麼不會因此感到受傷、失落呢?因為:我覺得「時間」本身,並非最寶貴的禮物。
曾聽過一句話:「你能給一個人最珍貴的禮物,是時間」;但我後來思考了一下,覺得珍貴的並不是「時間」本身,而是
想像一下:
- 一個朋友一邊滑手機、一邊心不在焉地和你聊天聊三小時
- 一個朋友全神貫注地聽你說話半小時
哪一個更珍貴?
共享的時間很珍貴,但有一個前提:活在當下 —— 在場、真實、做你自己(be present —— be present, be true, be yourself)。
我已經不是需要人照顧的小孩了,不需要他人自我犧牲而來的時間:如果 H 的心不在這裡,我希望他在他心所在的地方。我希望他和他的心對齊。
我渴望看他活出他自己。
可能有人問「為什麼?」我覺得⋯⋯「為什麼不呢?」。
對焦慮依戀的人來說,「放他自由」可能是有點困難的事;但它會越來越簡單,你會越來越感受到「渴望給出這樣的愛」帶來的力量,還有愛。
當你找到心中「渴望給出什麼樣的愛」時,你就找到了自己的無盡寶藏。你不再需要依賴對方以特定形式表達他對你的愛,因為當你感受自己「去愛的渴望」時,你就感受到了力量與愛。而這是無窮無盡、完全操之在你的。
「愛不會讓人變得不是自己」—— 這是我渴望給出的愛。如果我的愛,會讓我愛的人變得不是自己,那我會問我自己:我真的愛他嗎?我不要我的愛限制他成為,他最渴望的那個自己。
H 還是會覺得自己如果去單車旅行是「丟下了我」,我說「不會啊,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老是這樣想;我覺得那只會讓你回到我身邊(It’ll only bring you back to me.)」。
我是這樣想的:
我想像,在靈魂的世界,時間和空間都不再有意義,只有心的距離有意義。當「時間的數量」和「心」不可兼得時,我為你選擇你的心。
我願你接近所有,你心裡的真實渴望。
愛人的能力怎麼來?愛的三位一體
說到「渴望去愛」,一個「愛人的能力」到底是怎麼來的呢?
我覺得有三件事是同一件事:

浮出表面的「愛人的能力」,由潛藏在海底的「愛自己的能力」和「無條件信任」支撐著。
- 愛自己的能力:我足夠愛我自己,不會想花時間在沒有心的人身上;如此,我才能渴望對方追隨他的心之所向。我真正能夠給出的愛,不會超過我能夠給自己的愛。
- 無條件信任:我要能夠信任,即使不是這個人,宇宙還會以其他的方式送來愛,我才能真正的去愛這個人,而不是只是我的時間交換他的陪伴。我真正能夠給出的愛,不會超過我相信宇宙有多少愛。
無條件的信任,就是從「人的裡面才有愛」到「愛的裡面會有人」:
- 「人的裡面才有愛」—— 只有這個人可以給我愛。想要愛,我必須緊抓這個人。有人才有愛
- 「愛的裡面會有人」—— 愛會帶來適合的人。有愛就有人
不僅要相信「若他離開我」,在愛裡,我會有其他人;也要相信「若我離開他」,在愛裡,他會有其他人。
「相信他會有其他人」,聽起來有可能像是在為自己的「渣」卸責。但 —— 自由和渣是很微妙的一條線,正如忠誠和壓抑是很微妙的一條線。不管是哪一種關係的形式,底下都有「愛」與「非愛」的可能。「真相到底是如何呢?」別人說什麼都不重要,你的心會有答案。
別人說什麼不重要,因為我感覺到心裡的答案了。
Born this way
這兩天寫著這篇,寫到了「I was bron this way」;想起這好像是一首歌,就找來聽。聽著聽著,
愛的感覺如同水不斷湧出,井口像是燒開的水冒著泡泡。輕易地滿溢,不保留也不必保留。「你看,如果你能打開自己愛的開關」。

這好像是以前我害怕接受的自己。
以前,我覺得「愛很多人」是:貪心、不實際、不成熟。如果我坦誠,沒有人會接受這樣的我。務實的話,我最好隱藏這部分的自己。人們會因為擔心自己「隨時被拋棄」,所以不會對我認真。人們不會理解我認真的方式。人們不會理解,我的愛是真的 —— 不是我不願意或不夠愛,是因為那不是我。不管我多愛你,我都沒辦法為你改變「我是誰」;事實上,所有真實的愛只會讓人更走向「我是誰」。
現在我好像比較理解自己,也比較知道如何和這些感覺共處了。
當我接受了我的真相,「一定要怎樣」的衝動就少了。我可以開放地去感受全部的感覺,而並不會覺得這些感受一定要用某種形式表達才行。我會感覺到一個自然的節奏、適合的方式。
以前,我好像會默默希望自己能夠像多數人一樣:做到「絕對專一」、選出一個「最」愛,其他感受深深埋進心底,不再提起。
現在,我好像能理解了:因為這是一個二元的世界,所以我不可能什麼都是;我會以一種特定的樣貌顯化,那是我感覺「我所是的」真實。
然而,當我接受「我是誰」之後,我可以在這之中融合我渴望的品質。
- 我不可能是生理男性、又同時是生理女性,但我可以有陰柔的外表、陽剛的內心。我是生理女性,但我的心中可以同時存在陰柔和陽剛的能量。
- 我不可能是「絕對專一」的人,又同時是「自由的愛」的人。但在我的「自由」底下,我仍然可以去融合忠誠的本質 —— 我的忠誠是:我向你坦承真實的自己,你向我展現真實的自己;我們支持對方成為自己。
如果「絕對專一」是「在忠誠中自由的愛」,那「自由的愛」可以是「在自由中忠誠的愛」。雖然我不是能在忠誠中感到自由的人,但我可以是在自由中展現忠誠的人。
—— 就像陰與陽,無論我們表象的形式是什麼,我們都可以展現自由與忠誠。

和 H 分享著「我又寫到像吃了快樂丸,處在一個過嗨過大愛狀態,可是我知道等下就會消退,好奇怪的感覺!」:
「像是感覺到背上的翅膀的感覺,
It’s like I feel my wings on my back.」
「你是說覺得好像在飛嗎?
So you feel like you’re flying?」
「嗯⋯⋯不是,是我好像能感覺到我的力量了。
No, it’s more like I can feel my strength now.」
後記
最近更新:2023 年 10 月。
這篇原始的篇名為〈開放的關係:腦內問答〉,寫我對開放式關係的想法、「和多情的自己和解」的心得。不過後來覺得自己的開放式關係經驗實在不足,好像不太適合在這裡大放厥詞,就把這部分的內容拿掉了,只留下我對「自由的愛」的想法。
如果你也有「為什麼我好像無法專一?」的困擾,或許會喜歡這本書:《性、謊言、柏金包:女性欲望的新科學|Untrue: Why Nearly Everything We Believe about Women, Lust, and Infidelity Is Wrong and How the New Science Can Set Us Free》by 溫絲黛.馬汀 Wednesday Martin, PhD. 無法專一的馬汀發現,原來自己並不孤單。而當一個又一個「異常」坦白說出自己的感覺,馬汀不禁覺得「或許異常才是常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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