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感覺」是我的聖杯嗎?

回過頭來,好像寫了很多「去感覺」的文章:我⋯⋯動不動就叫人「去感覺」,然後又把很多具體的東西,都儲存在「去感覺」這個詞彙裡頭。

心裡有種恐怖的感覺:「哇,糟糕,我該不會也慢慢變成某種重複的『宣教士』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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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教士拿著自己的聖經

我覺得人們好像都是如此?那個終極的「道理」是很類似的,但我們會把這個「道理」儲存在不同的詞彙裡。像是:

  • 跟隨你的心
  • 活在當下
  • 我可能是錯的
  • 你創造你的實相
  • 釋放、清理

然後,也都有一條各自習慣的「探索路線」:

  • 童年探索
  • 家族治療(家族探索)
  • 內在探索/精神分析;原型、星座、人類圖
  • 身體/能量/藝術治療

我習慣的探索路線,是「觀察自己的思想、感覺自己的內在」;而那個我「儲存理解的寶石」就是「去感覺」。

我想著人們會不會升起一個疑問:「可是,你怎麼知道『去感覺』就是你的關鍵字呢?」—— 這是我自己剛回來寫部落格(重新認真思考)時,心中的一個困惑:

這個世界裡,有那麼多不同的領域、學說,人們是如何找到自己真心喜愛的那條路?找到那個會讓他們不斷重複的「教」?

那是 2017 年時候的事了。

Photo by Irina Iriser on Unsplash

我有一個問題:「人們到底要如何理解彼此?」

2017 年,我為了「人們到底要如何理解彼此?」這個問題,廣泛地閱讀心理學、諮商、溝通、關係、育兒、公民參與、身心靈等領域的書籍,尋找著我的答案。

那個時候,我已經理解且認同「信念沒有對錯,只有方向」這個概念了,但我不明白的是:

  • 如果信念沒有對錯,那人們是如何找到自己想要宣揚、推廣的那個信念的呢?
  • 如果信念沒有對錯,那有那麼多的方法可以理解彼此,為什麼這個人會選擇這一種呢?

這個問題就好像是在問:如果什麼事都可以做,那人們是如何找到自己「真正想要做的事」的呢?

一直以來,我習慣的「找答案」方法,都像是某種「在各種限制下求最佳解」的過程 —— 我的邏輯思考不錯、化學物理普通、對純粹商業沒興趣、也從不是文學愛好者 —— 嗯⋯⋯念資訊吧!我在「社會期待」和「自己的能力興趣」中取了個交集。

但如果「信念沒有對錯」,這個「限制下求解」的方法就不管用了:每一個信念都是對的,只是方向不同。

而如果「每一個信念都是對的,而各代表著不同方向」,我要怎麼判斷哪個是「我要的方向」?

我看著每一個領域的代表人物,那麼篤定的宣揚著他們的「教」——

  • 薩提爾說,挖那個冰山吧
  • 賽斯說,你創造你的實相
  • 家庭治療說,家族之間有著互相影響的動力,從這裡入手
  • 愛麗絲·米勒說,童年受暴議題是重點

我知道他們說的都是對的,每一種方法都是理解人與自己、改變人與自己的一條路。但我很好奇:

  • 他們當初到底是怎麼找到他們想走的那條路的呢?
  • 他們怎麼能夠那麼篤定,自己接下來就是想深究這樣的一條路、一個方法呢?
  • 這個世界裡,有那麼多不同的領域、學說,要怎麼找到自己真心喜愛的那條路?

我不知道人們是如何找到那個他們口中篤定反覆著的答案,也不知道該如何找到我要的答案。

所以現在,當我發現自己反覆說著「去感覺」時,我問自己:我怎麼知道的?


從過程來看:我不知道

—— 我不知道。出發時,我並不知道最後會有這麼多「去感覺」的文章。

1 你踏上旅程,可是無法選擇聖杯

我開始寫,但我找不到一個「感覺對的」、「就是這個了」的大主題;於是我寫當下最想寫的。然後寫著寫著,就變成這樣了。

翻翻過去寫的文章,這可能是先打破、疏導、而後重新建構的結果。

在/再想像」和「多重詮釋」是我的打破:

  • 「在/再想像」讓我開始質疑每個字詞背後的意涵,也讓我越來越習慣用意象思考;我意識到用意象思考對我來說是非常自然的。
  • 「多重詮釋」讓我在實例中確認了「道理其實要怎麼要說都可以」,世界上並無絕對的真理。寫過這一篇又一篇,我在自己的思維辯證中確認了:一件事有很多看法,可以解釋為好的、也可以解釋為壞的。詮釋永遠有許多可能。

情緒地圖」和「關係教我的事」是我的疏導:

  • 我有許多能量,卡在焦慮依戀、未表達的情緒、未探索的關係信念、和對關係的依賴上。一邊寫、一邊探索,我也一邊慢慢地改變了。

寫完這些之後,我就開始「去感覺」東、「去感覺」西了。

儘管如此,我卻不認為人們讀了這些後,應該去想:「那我要怎麼打破呢?」、「那我要怎麼疏導呢?」—— 這是一個「看起來是 A 可是其實卻是 B」的迷思。如同在〈為什麼我們以類似的話,說著相同的道理?〉裡寫的:

我循著感覺走的每一步,回頭看竟然像是可以被邏輯解釋的結果。

回頭看,這是「先打破、疏導,後建構」的結果,想起來也很合理 —— 我們要先破除舊的限制性信念,才能建立新的心智模式。但前進時,我其實就只是跟著感覺走:透過「觀察 — 行動」的迴圈 [1],去探索內心的大自然。

[1] 也可說是透過「思想、感覺、行動」的迴圈,去恢復自然的感覺 →〈恢復感覺的練習 1:思想、感覺、行動〉。

2 你知道下一步,可是你沒有地圖

另一個「看起來是 A 可是其實卻是 B」的狀況,是:當時,我覺得我不知道我想寫什麼,可是現在看,其實我不是不知道,只是「看不到全景」,所以認為自己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想寫什麼寫一輩子 [2],但在每個當下,其實都有一兩個最感興趣的主題,自然地伴隨著書寫的渴望到來。

[2] 生命的各個領域會奇妙地互相呼應:「我不知道我想寫什麼寫一輩子」就像當年被 H 吸引時,我看不懂我們如何可以「走一輩子」,甚至想強迫這段關係走上「我想像中」的一輩子。可是回頭看,關係帶來了當年的我無法想像的禮物。寫在:〈我的金星在水瓶〉。

我覺得人們其實都能隱約感覺到自己在渴望什麼,只是那個渴望並不是以我們被教育的、習慣的「地圖路線」模式出現。那個渴望大多只會告訴我們下一步。那個渴望是以非線性的方式引領我們前進。

我們不會一次看到全景 [3],所以我們認為「我們不知道」。但其實我們知道,只是那個「知道」給我們的不安或許大過「保證」,讓人認為「我不知道」—— 我知道的還不夠多,還不足以行動、還不足以改變。

[3]「我們不會一次看到全景」正是「我們可以抵達」的原因。因為我們要抵達的地方,是一個不同的視角、心智狀態 —— 一個不同的自己;如果我們能「一次看到全景」,那表示:那個地方的我,還是舊的我,現在的這個我。

我覺得人們其實也都隱約知道:自己現在面臨的阻礙和困難是在告訴自己「接下來,這條路就不是你的路了」,還是讓你感覺「這是我可以克服的障礙、創造嶄新價值的所在」。

  • 知道自己不能一直這樣下去,就是知道;儘管後面的路要怎麼走,我們不知道。
  • 知道自己有一天想去做某件事,就是知道;儘管生活整體的樣貌會如何,我們不知道。

3 聖杯在你出發時還不存在

「去感覺」看起來像是一個我「找到了」的關鍵字,但它同時也是一個我拿來「儲存理解的寶石」。我不是找到了一個對我來說「富含意義」、「乘載終極答案」的寶典,而更像是拿了一個我喜歡的漂亮容器,然後把我所體會到的感受和意義都收藏其中。

「去感覺」像是我練習魔法時使用的魔杖 —— 當我帶著「試圖理解與感受」的意圖時,我想著的是「去感覺」這幾個字;於是,我能從中領會、連結到許多思想和感受。

我找到了「去感覺」這個關鍵字,但過程中,我也把它變成「我的版本」、「變成我的」了。

這就像是占星師在解讀星盤時,反覆想著十二星座的意涵,在理論和實務中來回,用自己的心意串起了理論和實務;久了以後,便能從中解讀出對人們有幫助的資訊和洞見。

我相信重點從不是「什麼」理論、工具有用,而是我們和其互動時,我們是「什麼」。這也是為什麼,當人無法覺察自己的狀態、感受、思想時,再厲害的大師都無法告訴他他要的答案是什麼。

聖杯(意義)可以在任何地方、用各種形式體會到,但需要人的真心和渴望去啟動。

從結果來看:我的確會偏愛「去感覺」這個詞彙

從結果來看,「去感覺」的確像是我會偏愛的字眼。因為⋯⋯

1 可大可小,包括了身體

一天洗澡的時候,我想著:為什麼我會說「去感覺」而不說「跟隨你的心」呢?—— 原因很簡單:我覺得「跟隨你的心」很困難。一開始接觸身心靈的時候,聽到人們說要「跟隨心」,我都非常困惑:「跟隨我的心?我根本不知道我的心要什麼啊?」。

那時的我,觸碰不到我的心,也感覺不到我的心。

相較之下,「去感覺」顯得比較可行。我覺得:

  • 「心」像是一個很重大的決定,但「感覺」可大可小
  • 「心」好像必定得是個抽象的震撼感覺,但「感覺」可以是身體的感覺

我也許不知道「心」想要什麼,但至少,我永遠可以感覺身體現在的感覺如何。

這或許是我對「感覺」這個詞的個人感受 —— 我可以想像,對某些人來說,「跟隨你的心」可以觸動、啟發他,如同「去感覺」對我有引領的效果一樣。

以一種程度,我們可能都是選了一個最能啟動自己的簡短話語,讓其引領自己向前。

我想起熟悉人類圖的 K 都會說「可是我的薦骨還沒有回應」。當他問「你的薦骨也會回答『嗯哼』嗎?」的時候,我說:

或許他的「薦骨回應」就是我的「去感覺」吧。

2 連結我的好奇心

我會選擇「去感覺」這個詞,大概也和我的好奇心有關吧。當我和自己說:「嗯⋯⋯去感覺看看,會有什麼感覺呢?」的時候,這個意象,比命令式的「活在當下」、「跟隨我的心」還要能驅策我。

它像是在跟我說:

3 行動的、模糊的、開放的

「去感覺」是一個開放的行動:它不預設答案、它很模糊;我喜歡模糊。

比起死背的邏輯和規則,我更喜歡模糊的感覺;比起傳達某個信念,我更喜歡推廣某種活動。信念是「我告訴你是這樣」,活動是「來體驗看看這種感覺,然後告訴我,你覺得如何?」。

模糊的「去感覺」,有一種玩耍的感覺。

4「空間感」與「觀察」的感覺

「跟隨你的心」給我一種「方向感」; 「去感覺」則給我一種「空間感」。

當我跟自己說「跟隨你的心」時,我好像得做個什麼決定;好像只能是正向的、也只能往「我的心」走。但「去感覺」不用:去感覺給我一種「給予自己空間、時間去觀察」的感覺:我可以是「正的」、也可以是「負的」。

我可以去感覺 —— 然後發現現在的我很沮喪、很黑暗,只想躺平不動。於是我看著這個沮喪的我,就只是看著。

我只要觀察就好,而不必「一定要決定」或「一定要走向哪」。

5 指向來時路

每一個信念,都是一個方向:它指著我們想去的方向,也暗指著我們從哪裡來。

「去感覺」暗示著我從「沒有感覺」來 —— 我是被科學邏輯概念教育長大的,在這個過程中忽略了感覺的重要性。

所以我需要「去感覺」,去開挖那些在成長過程中被規則和社會信念深埋的感受,也讓自己的「感覺能力」重新變得敏銳。

6 從外在權威,到內在權威

「去感覺」帶有一個意涵 —— 你得「去感覺」才會知道;而除了你,沒有人可以替你感覺。

因此:每個人都是自己生命的專家,在每個人的內心,都有屬於自己的答案;我們可以從世界中獲得啟發,卻不需要依賴特定的外在知識、權威、專家。

我覺得,我們此刻更需要的,不是更多的外在權威,而是每個人都多走向內一點點,認識自己、感覺自己,成為「自己的專家」。

7 最接近我的,是「直接感受」

我聽過有人說:想要留下些什麼,以不枉費這一生;但我很難體會這樣的感受。

不知道為什麼,我並不害怕「死了之後消失,如果什麼也不能留下,就彷彿沒來過一樣」的這件事。我覺得:死了之後,如果真的消失了,那也沒有一個「我」去可惜這件事啦!為什麼一定要留下痕跡呢?

對我來說,最直接的經驗就是「直接感受」;我不需要留下什麼來感覺、紀念自己的存在。這像是刻在我基因裡的。

小學時,我在圖書館找資料做報告,報告的主題是武則天。我記得我在影印機前複印資料,看到武則天的生存年代,心裡想著:哇!一千多年後的我們都知道「武則天」這個名字,好像很不錯!我是不是也應該想辦法做個什麼大事,達到這樣的成就?—— 在那個瞬間,我的心裡隨之出現一個想法(像是在回答我的問題似的):

嗯⋯⋯可是就算這樣,我到時候也死了,又感覺不到,那有什麼好的呢?🧐

當下,我就放棄了「成大業留名後世」的念頭。

我沒有「要留下什麼」的願望,不是因為我特別看透世俗,而是因為我無法體會「感覺不到的東西」有什麼好。

我只想要去感覺。


connecting the dots:一直都是,卻可以重新發現

之前整理東西時,意外發現國一時某天的日記和這一篇有點關聯:

聯絡簿的最左邊,有個短短的小空間,是「老師點評」的位置。這天,我把老師的位置也佔走了,寫了神妙的一句:

—— 讀著日記,我才發現我早已忘記的事情:

原來國中的時候,我就會去想解釋的「解釋」了,如同我在「在/再想像」和「多重詮釋」裡做的事:我喜歡探究文字的意涵,在語言的縫隙中遊走。

國中的時候,我就「憑感覺」寫作了(然後我自己是這樣寫的,就擅自認為大家都是這樣寫的 🤣);儘管反省著「這樣可能不太好吧」,卻從來沒改變過。

也是在國中的時候,我就知道去感覺、去體驗,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了。

看著這篇日記,我覺得自己好像一點長進也沒有?🤔

看著這篇日記,我想著:這是否就是「我們早就知道自己是誰,只是需要慢慢在世界裡展開,慢慢在體驗中重新發現」的意思?

Photo by Jaanus Jagomägi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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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idi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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