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H 不知道為什麼又聊到「要我去找個好對象」主題。我說:可是我都這個年紀了耶⋯⋯啊,感覺沒有什麼競爭力⋯⋯看來,只好展現我的 intelligence(聰明才智),瞄準會欣賞我的腦袋的族群?!
H 聽了,笑說:哈!好像能夠因為聰明才智被喜歡,就是最重要的事似的。
然後我突然之間愣了一下。

愣在:我沒有預料到會有這樣的反應。我以為,人們會自然地附和「對呀,沒有年輕外表,只能靠內在啦~」之類的。
然後我開始想:因為 intelligence(聰明才智)而被喜歡,對我來說,是最重要的事嗎?
好像會希望自己的 intelligence 被欣賞、被看見,但好像不想是因此才被喜歡;好像會希望那個喜歡是建立在其他東西上的。建立在一些,說不清楚是什麼,的東西上面。
咦?⋯⋯以前我曾經追問 H「到底為什麼喜歡我」,現在我也變成這一派了嗎?—— 喜歡就是喜歡。
聰明
有時候,身邊友人提到自己的理想對象,會列出「聰明」這個特質。我其實都不懂,「嗯?為什麼要聰明?」。
然後同一個我,還想拿著 intelligence 去市場上競爭,好像有點搞笑。
後來想想,也許「聰明」的意思是:講話有默契、可以理解彼此的感覺,吧?一種「同樣頻率」的感覺。
- 他很聰明
- 他很能理解我/我們能理解彼此
- 我們說話很有默契
- 我們有相同的幽默感
- 我們頻率相同
—— 也許說的都是同一件事、同一種感覺。
為什麼類似的狀態,每個人的描述方法會不同呢?
不完全理解
那天對話,H 講到一個不知道該如何以英文描述的物件:
「那個⋯⋯那個英文要怎麼說⋯⋯」H 陷入苦惱。
「沒關係,你就說瑞典文沒關係。我不需要全部理解 😆。」我用快忘光的瑞典文說。
這樣說好像很不負責任?沒有追根究底的精神?以前的我,也許會請他認真描述一下,讓我猜猜看;或是請他寫瑞典文單字,然後去查字典或 google 圖片吧。但那天的我,突然覺得好放鬆喔 ——
「其實也沒關係啊!你就說瑞典文吧,如果我聽懂了,那就懂了;如果沒有,那也沒關係」。因為有些東西,就算單字全部聽得懂,我其實也不理解;所以與其在這裡堅持 100% 的單字理解(而讓 H 苦惱 —— 我們兩個都最討厭這種找不到字的狀況),不如用瑞典文填補,讓他繼續把想說的事情講下去就好啦。
我留意到心裡有一股輕鬆自在的感覺:就算不能全部理解,也不會氣惱。
我記得以前,對喜歡的人好像會有種想要「方方面面都認識、都理解」的⋯⋯渴望?控制?—— 我曾嫉妒男友的那個女生朋友,因為對方認識男友更久,認識「我所不知道的他」;我曾質疑 H 為什麼對朋友「更客氣」,對我就不是這樣?心底可能也擔心和朋友相處的 H 才是「真實的 H」,而他只是⋯⋯隨便敷衍我?
但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我突然明白:
因為,我也是啊!我也有很多面向、和許多我自己可能都忘記的經歷;我和不同人相處時,也會展露出不一樣的面貌,而 H 未必每個都認識。
於是我反轉了。
以前我想掌握戀人的每一個面向、熟知戀人的每一段經歷;若是有我不知道的,就會有點不安。但現在我想:
那我就看著我擁有的這一塊、這個面向,珍惜這個部分,珍惜我擁有的。這樣也很好啊。
安定下來的另一個理由是,我意識到:我對我自己其實也有很多不理解的地方。
我當初的「想要完全理解對方」好像是來自對自己的「完全不了解」:因為不了解自己,所以誤以為人可以「摸透」一個人,並且需要「摸透」一個人才能感覺安心。
但當我意識到「其實我不是很了解自己」,然後開始和「不完全理解的自己」相處後,我體會到:「啊,原來和一個人相處,模糊也沒關係、不完全理解也沒關係啊」。
我接受了自己無法完全理解、掌握對方,因為我其實也無法完全理解、掌握自己 —— 而如果我連 24 小時在一起的自己都無法完全理解了,那麼,「無法理解他人」也是正常的吧、「想要完全掌握他人」是不可能的吧。
於是,對待他,就跟對待我自己一樣:試著去理解,但也接受不總是能理解 —— 這樣就可以了。
這樣就可以了
「這樣就可以了」聽起來可能會有點悲傷、認命、卑屈?好像我只能擁有「這麼少」,所以就只好說服自己「那就這樣吧」?
但這並不是一種「可憐、無力、乾脆放棄」的感覺,而是隨著時間過去,我越來越感覺到生命的廣大:
我算是從小就相信「靈魂不只一輩子」的人 —— 沒有人特意教導我這個觀念,我就自然覺得是這樣。而這個信念,現在加上了一股感覺:「靈魂怎麼可能只有一輩子」,怎麼想(感覺)都不可能夠⋯⋯。
如果我把人想成物質層面的一個「有機生物體」:始於出生,終於死亡;那麼,我可能會想要(並覺得我可以)完全掌握、理解這個「人」,也希望我們永不分離。
但我如果把人想成會一直存在的靈魂呢?如果此生只是靈魂一起旅行好幾百年、好幾千年的其中一段呢?
想像:我們的這一生,如同一起去逛一家百貨公司。我們先一起逛了廚具,然後他說他想看登山用品,我想去看衣服,我們有必要一直黏在一起嗎?不用呀。我們會說:
如果我們會在出口會合,他為什麼不能花兩個小時,一個人去看看他很喜歡的登山用品呢?—— 我不用參與他的每個經歷、掌握他的每個面向;因為他不只是他,我也不只是我。
百貨公司裡的我,不會明白他為什麼想去看登山用品,因為這可能和他上次登山發生的事情有關(他想要更新設備),或跟他明年將有個很好的時機去登山有關(他需要準備用品)。這些事情,不管我怎麼緊盯百貨公司裡他的一舉一動,都不會發現、也不會明白;靈魂的脈絡,比人的一生還要廣大。
如果我認識的「人」,只是他廣大靈魂的一部分、一種展現,那我原本就不可能完全掌握他、完全理解他;甚至這個靈魂(意識)本身也是透過生命與生活,去更理解自己。
那我就只要欣賞就好了。

後記
貼完這篇的隔天,我突然懂了:啊,原來「希望 intelligence 被看見」和「嗯?為什麼要聰明?」並不完全矛盾,原因如下。
我覺得「聰明」帶有一種評判意味,彷彿有人的「聰明」比較多,有人的比較少;有的「聰明」是聰明,其他的不是;像是一個單一標準的評分板 —— 這是我不怎麼關注的。但「intelligence 被看見」對我來說,比較像是「思維模式、心智形狀」被看見的感覺,我並不是想得到一個「聰明」、「好」或「不好」的評價,而是喜歡內在運作的獨特性被看見,的感覺。
我並不是對我的「聰明」有自信,而是確信自己的心智運作方式有其奇怪之處 : D。我也確定每個人的內在運作方式都是獨特又神秘的。
2023.10.29 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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