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感與意義全失的感覺⋯⋯痛苦之身？

去年九月的時候，得了流感，但這次流感的感覺非常奇怪 —— 我從來沒有體驗過這種感覺：一種「意義全失」的感覺。

「不過就是個流感，有必要意義全失嗎？哈」—— 我也覺得很奇怪！怎麼會這麼不舒服。或：怎麼會有這種的不舒服。

以前感冒，都是燒過一輪大的，然後就會慢慢康復；這次燒了好多輪小的，像一波又一波的小發燒海浪。「咻～咻～」來來去去，好像要好了，又突然不好了。就這樣持續了一兩個禮拜。

以前睡不好都是在「棉被裡」翻來覆去，但這次卻有一種在自己的「身體裡」翻來覆去的感覺：有種「我」無法好好地待在「我的身體」裡的感覺。像是卡榫沒有對齊、頻率沒有調頻，的一種不對勁。我的身體躺得好好的，可是卻沒辦法找到一個舒服的位置休息。

這是一種很無助的感覺：我已經盡可能的「躺好了」，可是卻怎麼都「躺不好」，我不知道我還有什麼可以做的⋯⋯。

我的身體不會痛，但感覺有很多「痛苦的感覺」在皮膚底下翻滾，連睡都沒辦法。當我連睡也沒辦法的時候，唯一有效的緩解方法是：

不知道為什麼，深呼吸會讓我舒服一點；也是唯一能讓我舒服一點的方法。

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身體上沒有具體的傷口或痛處，可是感覺很痛苦。

一個比喻是：想像現在皮膚全部都「膨皮」起來了，所以和骨骼沒辦法順順地接在一起；移動時，要調整這邊，那邊就落了一大截。整個人就是啷來啷去的不俐落。就算我的身體是靜靜坐著、靜靜躺著，可是內在卻沒有一種「能夠休息」的感覺。像是全身都在發癢，可是發癢的不是我的身體，所以沒有地方可以抓⋯⋯。我的外表看起來如此正常、如此沒事（只是有點沒力的虛弱），內在感受卻是如此不對勁。

我覺得好奇怪，不懂這到底是什麼狀況：不是流感嗎？為什麼感覺起來卻像是「我感覺到好多我內在的痛苦」？我感覺到我的「痛苦之身」⋯⋯？其實我不知道「痛苦之身」指的到底是什麼；在那個當下，內心就自然浮現了「痛苦之身」這幾個字。

然後我發現：當我沒辦法在自己的皮膚底下感到舒服時，一切都沒有意義。

「Have you ever felt that you can’t get comfortable underneath your own skin?（你有曾經覺得自己沒辦法在自己的皮膚底下感到舒服嗎？）」好起來、恢復力氣之後的我問 H。

「嗯～」H 猶豫著，看起來在思考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好吧，你沒有。」我很確定，如果一個人經歷過，就會知道我在說什麼。

在這之前，我也不知道「無法在自己皮膚底下舒服」是什麼意思。一種逃無可逃的感覺。一種「原本應該是要讓我休息的地方（我自己的身體），原本應該要讓我得到保護的地方，卻帶給我痛苦」的感覺。

現在我好了，又忘記了、也覺得難以想像了。

這裡寫下的感受，是剛痊癒、還記得時，憑著記憶記錄下的。這些感受真的很震撼，教會我知識無法告訴我的事。我從小大到沒有感受過這種程度、這樣型態的痛苦。

它不是需要休息，是沒有辦法休息。而這種沒有辦法休息，也不是以前物質身體上的無法休息（例如：一直咳嗽而無法好好休息），是感覺整個靈魂 —— 無法在自己的物質身體中 —— 找到一個足夠安穩的地方休息。感覺像是靈魂的頻率，和物質世界的一切，有本質上的衝突。無法合作、無法協調，連一小塊平地都找不到。

它讓我感受到：哇，人真的可以沒有具體明顯的傷口、痛處，可是卻覺得非常痛苦。人真的可以表面上看起來還好，身體上其實也還好，但卻感覺非常痛苦。

處在這種痛苦之中時，真的不是任何「方法」或「話語」有辦法緩解的。感覺就是：只能承受（suffer），然後祈禱它會過去。

那不是現在健康舒適的我、舒服安住在身體裡的我，遭受到了某種傷害或打擊的那種痛苦，那是一個不同的世界、不同的維度。

這些痛苦，真的不身在其中沒辦法想像。

也因為這樣的對比，我才發現：哇，原來我一直以來習慣的「正常狀態」，其實叫做「舒服安住在身體裡」。

後記

半年多之後的現在思考：嗯，這股痛苦，的確也有可能是物質身體的痛，例如，和神經系統有關？所以會有一種很奇怪的不舒服感。好像不是我的身體在痛，但我很痛苦。

對我來說是很奇特的經驗，所以寫下來；但一直不確定，讓別人讀這樣的東西，是否有意義。因為它就這樣沒頭沒尾的來了，然後也就這樣沒頭沒尾的消失了。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內容也不長，短短的。

但這兩天突然想：啊，來放吧。